这几天全国范围降温，据说是“霸王级”寒潮。秦岭以南广大地区湿冷加剧，令人瑟瑟发抖。恰在此时，有媒体说今年湖南、浙江和江西等地将普遍施行拉闸限电，受工业生产高速增长，以及低温寒流叠加的影响，导致了现在电力需求超出预期，今年的电荒看来是必不可免了。
我到衡阳去讲课，一入驻酒店就被告知空调的开放时间是有限定的。去餐馆吃饭，服务员把空调遥控器收走，说供电局会来检查。衡阳是一座发展中的城市，想必和中国多数城市一样，这些年热衷于城市亮化照明，如果连生活用电都会被限制，那么城市中众多建筑和景观装饰灯光又会怎么样呢？
带着这个思考，和一众大学的学生，我们去了衡阳最热闹的解放路调研参观。很多城市都有解放路，这是一个政治印记和地理标签，说明这条街以前甚至是今天都是城市古老核心和中轴线的象征。衡阳解放路的尽头是湘江，我带着学生们漫无目的去观察，果不其然，整个城市进入到一个前所未见的夜间状态。
我们可能是见到灯火辉煌太寻常了，乍一见街道阑珊，建筑黝黑，还有点短暂的不习惯。解放路商圈的大幅广告熄了灯，巨型LED黑了屏，建筑上只有星星点点室内光透出来，天幕也变得暗寂。此刻，叫卖声和汽车噪杂声都弱了很多，城市呈现出别样的韵味。这种冷静和空寂让我想起曼哈顿……伦敦……东京……很多城市街景，那里夜晚的天，空洞黑暗，没有如同中国城市花了的抹布一样晦涩不明。
△解放路商圈的大幅广告熄了灯，巨型LED黑了屏
湘江两岸同样是没了各种竞艳的灯光，我松了口气，这样也好，看不到那些色彩艳丽又手法简单粗暴的线条灯、点光源爆亮，让眼前的世界恬淡自然。高楼矗立着，万家灯火令人心安，湘江不舍昼夜向北奔流，城市无恙，去掉这些“多余”的发光现象，世界什么都没有缺失。河岸广场跳着集体舞的阿姨、大爷们仍然欢快，我突然发现，他们跳的广场舞也升级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机械单调的最炫中国风式集体舞，甚至有了些许街舞的感觉。
△限电前
△限电后，没了各种亮艳的灯光
△湘江两岸媒体建筑招租
时代真是在改变啊！
这引发我一个深刻的思考，繁荣的照明行业是建立在电力资源充沛的前提之下，如果我们因为某种原因，又一次成为资源匮乏型国家，那么这十几年蓬勃发展的照明行业又该何去何从？今年这只是局部的电荒，如果是大面积的全国用电紧张，那所谓的市政照明，景观亮化以及夜游文旅，是不是都要按下暂停键？2020年的疫情已经蔓延到2021年的春节，各地今年都消减了春节灯会以及跨年灯光秀活动，为的是减少人群聚集。夜游、灯光活动都是一个拼流量的事情，没有人来观赏、消费，众多的装饰性灯光顿失存在意义。
这两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对照明行业都是一个个坎，但何尝不是一次次机会？这是自我改变和外力影响下的机会。有个朋友问我，接下来的城市照明将往哪个方向发展，我认为只能走这两条路线：
第一， 城市的美学灯光重塑；
第二，城市的幸福灯光建设。
美学灯光在行业里提了很多年了，认知艰难。今天在城市照明中有着巨大进步，无论是手法的革新，强调灯光环境的意境和氛围，出现了光的各种联想——虚实、浓淡、过渡、渐变、明暗、对比、暗喻……也出现了强调灯光本身的内容——文化与文创，影像与科技，故事与游戏。今天再来重谈美的作用和价值，时机刚刚好。因为单纯以亮为代表的前一时期城市照明今天已经走到末路，市民和大众再也不对“亮化”有什么兴趣和关注，甚至面对司空见惯的亮如白昼的城市夜晚，还希望能不能暗下来，还夜以静谧？
美，首先强调的是具备一定的形式；其次是美的事物具有一定共性和传播力；再次是美一定会令人产生愉悦。城市照明可以说是诞生在黑暗中，原本并没有好的文化修养以及美学涵养为基础，从开始就是以技术和灯具的堆砌为惯性，这些年走过的误区可谓多矣！在技术标准与行业标准都缺乏的时代，会出现很多荒谬的现象，比如以灯具多少为最终审计结算的依据，而不是以是否美化和优化了城市空间为衡量。我经常说今天是一个大众“审丑”的时期——前几天由建筑畅言网评出的“2020中国十大丑陋建筑”揭晓，关注的人很多，说明社会公众对于“美”开始有了需求的趋势。“丑建”不仅造成视觉污染，也是人力、财力、物力的极大浪费，驳杂的灯光现象也必然是城市发展中的一个过渡阶段。
美学灯光的提倡其实是对过去旧有经济思维和审美习惯的颠覆性提升，是对城市未来的期待，是将艺术和美学实践到城市的日常生活中。是在过去式的灯光建设基础上重新赋能，是一次重大的灯光升级，从而改变城市照明的千篇一律和陈旧面貌，这对设计公司和工程公司都是一个实践的方向。
城市幸福灯光也是一句经常提到的名词，来源于“十九大报告”中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一说。承认社会在发展中存在差异和不平等，也就是明确了努力去改善这些处于劣势状态的人民如何能更好地生活。幸福感、安全感、获得感，成为建设小康社会的践行任务。2020年株洲开展的城市“微亮化”无疑是城市改变中的有力注释，通过“微亮化”改造，改变社区、街头公园、小广场、绿化带、亲人街景、公众设施空间的夜间照明水平。并且植入文创活动，活化社区历史背景，建构视觉传达内容，让居住生活空间更有文化底蕴，丰富视觉的延展力，社区充满温情，人与人也会搭建起全新的邻里关系。
幸福灯光看似微小，其实是一个国家和一个社会正在进步的重要标志。城市文明不仅是体现在高楼大厦和宏伟庄严上，文明的细节更应得到呵护与尊重。我们是一群不重视城市生活品质以及环境质量细节的人，除了一线城市外的更多数三四线地级市和县级市，且不说能不能关心到人居生活层面的舒适美好，就连最基本的公共设施都处在匮乏与污浊地步。当然，我们也要看到中国城市在缓慢改变，在持续做旧城更新，在对几十年来不负责任、没有原则的堆量建设反思和控制。在这个基础上，给城市中被光鲜亮丽的风景线遮挡掉的平民生活区一点光，同样是微弱的，都会令社会的发展红利普惠深远。
幸福灯光的实施区域很广大，可以延伸到和城市美学灯光相交融的状况。对于城市来说，美学灯光是减法，美是视觉中的精华；幸福灯光是加法，幸福是视觉中的多姿多彩。从长远来说，这两种灯光才是城市照明发展的常态，是可以持续完善、更新、自我培育的好事情。
气候降温，社会在调节资源的分配和运转；城市照明降温，大众可以感受到环境的理性和改善。
寒暑相匀，天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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